陡峭的越州历史悠久 绍兴是座没有围墙的博物馆

　　许多年前，第一次去绍兴大禹陵，立于大门，望山道石阶，凌凌有金石之声，一股剑气就此逼来，突然悟出了古越州的气质——犹如这大禹陵的攀山石阶一样，鲁迅的故乡绍兴是陡峭的。

　　你只要想一想“卧薪尝胆”的诞生地，那种超越人类极限的忍辱负重，你就知道此地人文风物之品相。究竟是应该如夫差一般不忍其辱以布蒙眼一刀了断、还是如勾践那样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得霸主？这是一个问题。

　　绍兴地处长江三角洲南翼，浙江中北部杭甬之间，属古越州，常被称为会稽，那是直接和开启三代的夏朝有关的。话说大禹治水成功，计功诸侯于绍兴茅山，杀了对他不恭的防风氏，茅山从此改名会稽山，绍兴遂有会稽之称。不久大禹去世葬之会稽，他的儿子启推翻禅让制，开始了中国帝王继位的世袭制度。可见绍兴人文传统，从源起处就有对天下的强烈热情，是个对政治和权力极为敏感的地方。

　　古越州地位曾经大大高于杭州，这和北方移民下江南时的首选之地有关。两晋间的“永嘉南渡”，旧时王谢来到江南，谢安家族，王羲之家族，都在古越州落脚。北宋赵构从开封一路溃败到浙江，起初建都并非杭州，实乃越州。1131年，南宋高宗赵构在越州，大赦改元，敕曰：“绍奕世之宏休，兴百年之丕绪……其建炎五年，可改为绍兴元年。”同年，升越州为绍兴府。所以说，绍兴城市名字的来历与南宋年号有关，是从“绍奕世之宏休，兴百年之丕绪”而来。这里的“绍”，即继承；“奕世”，即累世，一代接一代的意思；“宏休”即宏大的事业；“兴”即中兴、振兴；“丕绪”即皇统，也就是要使赵宋统治继往开来的意思。

　　绍兴师爷多，越州名士乡，绍兴的大街小巷，处处留有英魂浩气，名士足迹。范蠡、马臻、王羲之、陆游、王阳明、徐文长、蔡元培、鲁迅、秋瑾，风流人物数不胜数。绍兴的名士也写诗作文，也饮酒浪迹，但绍兴名士首先多慷慨悲凉之士：陆游临终前，看到的是铁马冰河；秋瑾就义时，听到的是秋雨秋风；鲁迅病逝前，一个也不宽恕；周恩来逝世后，遗骨不存，撒于中国大好河山间。他们一生追求真理光明，民族社会的文明进步，承传着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文化的精华，是中华民族的脊梁。

　　站在古越藏书楼前，我想起了明末黄羲之的老师蕺山学派宗师刘宗周。蕺山学派崇“慎独”。异族入侵，先生以死明志，绝食七天七夜，黄羲之在旁守候，握先生之手，眼看先生命若游丝，驾鹤西去。那种惨烈，惊心动魄。

　　绍兴有越剧，先是男扮女装，后是女扮男装。当然，绍兴也有祥林嫂，有阿Q，有九斤老太，中华民族跨度极大的民族性格，在绍兴这个不大的城市，都可以看到标本。

　　前不久我去了绍兴，专程访了一趟咸亨酒店，我又见到了茴香豆有四种写法的孔乙己，那活生生的塑像仿佛正在问我：多乎哉，不多也。我喝了孔乙己生前赊账偷书换来的那种老酒，先是千年的悲慨苍凉顿涌心间，继而是门前温馨阳光的欣慰抚爱……那一刻，我想起了鲁迅。民族的灵魂，绍兴的灵魂，因为鲁迅，绍兴是我无比仰慕的精神家园。